英雄连长陈广山

时间:2023-11-21 17: 44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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陈连长的传说

 

在我小的时候,我们家乡泗南邹东一带就流传着陈连长的许多传说:有的说他打枪百发百中,有的说他用兵如神,有的说他是“罗汉”下凡,有的说是黑面“金刚”,越传越神。

从那之后,传说中的陈连长便成了我敬仰的英雄。一天,同陈连长在一个部队的表哥左大民来了,我便问他:“八路军是干啥的?陈连长到底是啥模样?”表哥对我提出这样的问题似乎很惊讶,生硬地回答:“还用问,好人嘛!”接着他给我讲了陈连长的一个故事。

陈广山同志是安徽省萧县郝家寨人。一九三八年,日寇踩着“遭殃军”的脚印侵入他的家乡,日寇烧杀掳掠的暴行激起了他满腔怒火。一天,他挑着一担西瓜到镇上去卖,在一个石桥旁边,和两个鬼子正好走个对面,鬼子对着又大又圆的西瓜直发馋,大声囔着:“米西、米西地干活?”陈广山故意装着听不懂,身子一晃,扁担压得颤悠悠的,继续往前赶路,那个象小磨墩似的鬼子,龇着牙,露出一脸凶相,“巴格……死了死了的!”他一边吼叫,一边用手在陈广山脖子上来回拉了两下。陈广山知道走不脱,气愤地用瓜刀把一个大西瓜切成两半,让他们去啃。两个鬼子象猪一样,把脸都埋进西瓜皮里去了。陈广山一气,看看前后没人,照小鬼子的脖子就是一刀,那家伙脑袋大搬家。另一个鬼子见势不妙,“啊——”了一声,拿西瓜皮朝陈广山砸来。陈广山自幼练就一身武功,一个箭步冲上去,刷地一刀,那个鬼子头一偏,刀砍在膀子上,扑腾栽到在地。陈广山当即结果了他,背起两支短枪,投奔了八路军……。我听到这里,几乎惊呆了,打心底佩服这位武艺超群的八路军连长。心想:要是能跟着这位连长干该有多好?一定会学到不少本事。表哥走了,我还痴呆呆地想着。突然,一个念头在心中闪现,于是我把小褂往肩上一搭,飞快地往村口追去。

 

我当了他的通信员

 

在泗南山区十八盘山的羊肠小路上,我追上了表哥,他看我跑得气喘吁吁,呼着我的乳名问:“小群,干啥去?”我扯住他的衣襟说:“表哥,队伍还要人不?”表哥猜出了我的意思,瞪着眼睛说:“尽开玩笑,你连支枪都扛不动,谁要你呀!”

“你带我去试试,人家不要,我再回来。”表哥皱皱眉头:“不给家里说一声?”我用小褂擦着脸上的汗说:“人家陈连长不是谁也没给说吗!”他用手指点着我的额头说:“你呀,坐着椅子啃柿子——净充大人吃瓜”。

当时八路军驻在新庄、刘家店一带。我跟着表哥走进八路军驻地一瞧,可热闹了,后峪的魏常安、颜家庄的孙开友一齐问我:“你跑来干啥?”我说:“和你们一道打鬼子!”屋里的人都笑了,七嘴八舌地说:“这可不中,上边不让收娃娃兵。”“吃顿饭叫他回去吧,这孩子晚上要尿炕,谁有工夫给他晒呀……”

我被领进连部时,心里象揣了个小鼓,怦怦地响个不停。我看到对面有一个黑大个,正用红绫布擦盒子枪。表哥走到他跟前打了个立正:“报告陈连长,这位小同志要求参军。”

我心里一震,想不到他就是那位大名鼎鼎的陈连长。怪不得外人给他起了个绰号:“狗黑子连长,”乍一看,真够瘆人的,但仔细一看,他长的五官端正,宽额头,两道浓眉象两把刷子,两只眼睛又大又亮,强悍中透露出慈祥。他上下打量了我一番,很和蔼地问:“你叫什么名字?”

“孙卫东。”“噢,名字很响亮。”陈连长把盒子枪放到面前的桌子上,声音很低,显得很亲切,“当兵要行军打仗,走很远很远的路,你吃得了苦吗?”

我说:“家里吃不上,穿不上,还得躲鬼子,更苦。”他走过来用手抚着我的头说:“个子太小了,还没枪高。”我不服气地提起脚跟:“个子小,是长茬,俺的劲可大啦!”陈连长与一排长交换了一下眼光,问:“今年十几啦?”我刚满十四岁,怕连长不要,含含糊糊地说:“十……八。”连长笑了,打趣地望着我:“那得结巴着说。要不,你跟着先干一阵子,真跟不上队,就过两年再来。”

从那以后,我参加了八路军,跟陈连长当了通信员。时间一长,我发现每次出操回来,陈连长总是擦他的那支匣子枪,比大姑娘绣花还要仔细。我背的是一支马捷克(一种马枪),觉着没连长的美气,要是能给连长换换就好了。心里这样想,可没好意思说出口。有一次,我跟连长单独执行任务,看到几只麻雀在一棵老槐树上跳来跳去,突然想了点子:“连长,人家都说你的枪法挺神,也叫我开开眼界,要是能打准那只麻雀,我给你买个猪蹄子啃啃。”连长笑了:“淘气包,嘴又馋了吧,我可不给你打这样的赌。”走过那棵老槐树,他掏出枪来,往后一甩,打个正着。他看我吃惊的样子,语重心长地说:“小群,当个好战士必须把枪法练精,有了杀敌的本领,才能打胜仗。”我点点头,羡慕地说:“我要是能象你那样,百发百中就好了。”陈连长把枪装进皮套说:“要想把枪打准,得下苦工夫,掌握住规律。”一路上我揣摩“规律”是啥,忍不住问:“连长,‘规律’是不是老百姓说的‘窍门’?”连长露出了高兴的神色,说:“行,就按你动脑筋的这个方法,练枪先练眼,练眼先练胆,多问,多想,准能百发百中。”

 

奇袭“暗杀团”

 

一九四〇年秋天,连长接到地方党组织送来的情报,桃花岗党支部书记张端文同志被敌人暗杀了,暗杀团还放火烧了十几间房子,并扬言谁要抗日,叫他找“五老爷”喝糊涂去,反动气焰非常嚣张,已查明罪魁祸首是小山头村的孔昭庚。

孔昭庚是山东军阀秦启荣的旧部,任过伪三十八大队大队长。因为“轧姘头”,争风吃醋得罪了秦启荣的一名亲信,差一点丧命。他带着二十多人逃到山里,绑票、抢劫,成了当地出名的恶棍。我军过来后,他的活动略为收敛,后来,听说我们人少,装备低劣,便又活跃起来了。特别是跟汉奸团挂上钩后,坏得更是蝎虎,他自己说是“王八吃称砣——铁心了。”

陈连长、韩指导员让我叫来四个排长,仔细分析了敌情。孔昭庚虽然人不多,但都是老奸巨猾的惯匪,每人长短两件,枪打得挺准。小山头村外有两丈多高的石围子,下边挖了一丈多深的壕沟,石围子上边设有暗哨,由于人少,夜里只有两三处放岗。这帮土匪善守能溜,要捉住这帮狡猾的狐狸,必须攻其不备,出其不意。通过军事民主会议讨论,决定由陈连长带着一、二排去完成这个任务。

记得那天夜里只有一勾弯月,半阴天,能见度很差,走起来深一脚浅一脚的。我们在向导的带领下往东南方向急行军,绕了一个弧形,直插小山头村。半夜后,部队隐蔽在一簇簇柳丛后面小憩。突然,村子里响起了一阵枪声,暗哨里传出了土匪大声吆喝的声音。

一排长席占云焦虑地问:“是不是顽匪发现了我们?”陈连长两只眼睛一眨也不眨地往石围上瞅着,过了一会,他转过头来说:“没事,敌人在给自己壮胆。”向导从后边凑过来,嗓门压得很低:“东边是山脚,没有壕沟。”连长点点头。

顽匪吵闹了一阵子,夜又复归沉寂。第一尖刀组接近了石围子,用迭罗汉的办法攀上围墙,首先解决了外围岗哨。我们在向导的带领下刚转过一条胡同,一名换岗的匪徒迎面走来,喝得醉醺醺的,一边走一边哼着下流小调:“正月里迎春花先开先败,小杨妮你为啥不让我来……”他刚走过路旁的老槐树,陈连长一个箭步冲上去,掐住了匪徒的脖子,把他按倒在地,那小子来个鲤鱼打挺,拼命挣扎,怎奈陈连长力大过人,拔出匕首,轻轻一戳,给他来了个“透心凉”。

一班贴着墙最先摸进了匪徒的巢穴。匪徒们都在正房内狂欢滥饮,“砸杠子”、“划拳”,声音沙哑,鬼哭狼嚎。东西两厢房亮着灯,空无一人,墙上横七竖八地挂着“马捷克”、“汉阳造”和“二把盒子”。我们首先缴了敌人的枪,不知是谁不慎踢倒了一个方凳,正房里传出匪徒的吆喝声:“谁呀?”陈连长站在门口,眼疾手快,摸出一枚手榴弹甩了进去。“轰”的一声,里边传出几声惨叫。我们一边打枪,一边往里冲。一名顽匪从门缝里打出一梭子子弹,打在西厢房的窗棂上。陈连长一个箭步冲到屋檐下边,一伸手推开了窗户,“哒——哒——哒”一梭子弹从陈连长头上飞过。二班长火了,抓起两枚手榴弹扔了进去,匪徒们被炸得人仰马翻,再也没敢还击。

战斗胜利结束,共活捉匪徒五名,缴获各种型号的长短枪三十六支。遗憾的是,匪首孔昭庚在天傍黑的时候,带着四个帮凶到灰山南架“肉票”,漏网了。

 

解放南八村

 

自从打掉了孔昭庚的暗杀团后,那些鸡鸣狗盗的不法之徒,轻易不敢胡作非为了。我们的队伍稍事休整,一边扩大抗日根据地,一边协助地方党组织整顿和健全各种抗日群众团体和群众自卫武装。

在我邹东根据地东南边缘上有一个龙泉村,对面是反动道会门掌握的赵村,中间只有一条沙河之隔。龙泉是抗日村,村子里成立了基干民兵排、妇救会、儿童团等群众抗日组织,抗日热情十分高涨。赵村离龙泉村几步地,可那边百姓很难露个笑脸。南八村一带的族长、道首赵宝珠除了利用反动道会门组织武装、草菅人命,扬言要给抗日政府作个“对头”。

地方情报人员掌握了一个重要情况,赵村的地方实力派、乡绅王子敬,对赵宝珠手伸得老长很不满意,虽然赵宝珠跟他父亲换过“金兰谱”,以叔父的身份成了“大管家”。两人在对日本人的看法上也有分歧,上级要我们争取王子敬,扩大抗日统一战线。

我们进驻龙泉村后,用铁皮卷成喇叭简,对赵庄开展“政治攻势”,赵村的民团站在土围子上往外打排子枪,撒泼、骂街。一连三天,工作没有丝毫进展。性急的战士纷纷向连部递请战书,要求打头阵,捉拿汉奸王子敬和道首赵宝珠。

卫生员杨流水从老百姓家里看病回来对连长说:“乡亲们对咱们的意见可大啦,说咱们拿着枪不用,是不是留着下崽子?”陈连长笑嘻嘻地问:“有没有别的意见?”卫生员把头扭到一边说:“我就想不通,咱们到邹东来,大仗、小仗打了几十次,哪次也没含糊,赵村几十支破枪就把咱们吓住了?”

“噢,原来一堆意见都是你的呀!”陈连长用毛巾擦着脸,对卫生员:“看你那嘴撅的,能拴个叫驴。”卫生员噗哧一声笑了。连长把毛巾浸到脸盆里摆了摆,拧干,故意绕着弯子说:“我小时候爱听大鼓,那些人有口才,把诸葛亮说神了,说他能掐会算,呼风唤雨,那都是哄着人耳朵好听。可他治国真是动了一番脑筋,对待蛮族使用‘攻心为上’,小杨,你说啥叫‘攻心为上’?”杨流水莫名其妙地看了看连长,皱着眉头想了一会,结结巴巴地回答:“这‘攻心为上’………就是不和敌人硬拚刀枪,最好用计谋取胜,使敌人受到感化心服口服。”陈连长笑了:“你脑袋转的挺快嘛,我们要严格执行党的统一战线政策,要讲斗争策略,把枪口对准真正的敌人,要打就打敌人的脑袋。”

坚持了一个星期的政治攻势,王子敬果然沉不住气了。他避着赵宝珠,派人往龙泉送了一张便条,要求陈连长到沙河中央面谈,条件是:面谈期间,双方都不能放枪、喊话。我们听到这个消息,都为陈连长的安全担心,有的主张去,有的主张不去,七嘴八舌,各有道理。连长、指导员分析了王子敬的矛盾心理,决定姿态还是高一些,不放过这次机会。

第二天,连长没带任何武器,独自一人走进沙河。我们把攥着心,紧握着枪注视着赵村的古垛口。不大一会,王子敬也只身一人摇摇晃晃地走了下来,互相打过招呼后,两个人坐在干涸的沙滩上,进行谈判。一连三天,都准时赴约。这事让赵宝珠老狐狸听出了风声,想来个先下手为强,把王子敬干掉。哪知走露了消息,王子敬提前动手,干掉了赵宝珠。他拿出十枝长枪,一匹好马送给陈连长,表示自己的抗日诚意。就这样我没用一刀一枪,把抗日根据地扩大到南八村一带。

 

痛打“拦路虎”

 

一九四二年下半年,上级根据对敌斗争的需要,成立了尼山独立营,我们连建制没动,编为尼山独立营第二连。上级派我们到鲍子崮、公鸡山一带,发动群众,开辟新区。到了新地方,吃饭、穿衣便是个大问题。连长、指导员酝酿着一个新的战斗方案,准备消灭城前附近的一股汉奸武装,扩大政治影响,另外,还可以解决部队冬装。

天刚胧明,我们就沿着弯弯曲曲的羊肠小道往西北方向开去。部队路过泗水县的土洞村,村里稀稀拉拉地打起枪来了,出人意料,半路跳出个“拦路虎”。

一个姓高的大地主,四个儿子,两个女儿,在炮楼上一边打枪,一边卖高。陈连长对着炮楼喊:“我们是抗日的队伍,借下边的路走走,并不打扰你们……”那个姓高的地主看到我们装备不强,恶狠狠地骂道:“不给你们孝帽子,你们不知道哭爹,把你的腿砸断,插到腚里爬着过来吧。”听到这个土鳖子口出狂言,我们都气炸了肺,一个冲锋就到了石围下边,那个老匪慌了手脚,从炮楼上往下扔了一枚“山西造”手榴弹。那手榴弹正落在我身旁,一边冒烟,一边打转。我急了一身汗,正想上前踢它一脚,说时迟,那时快,陈连长弯腰拾起,顺手扔进炮楼。“轰”地一声,里边没有动静了。我们把门砸开,石围里拿大刀、土枪的民团,象一窝无王蜂似地乱钻。指导员带人把他们集合起来,宣讲我军抗战政策。连长带我爬上了炮楼,真巧,姓高的地主和他的四个儿子、两个女儿都被炸得血肉横飞。陈连长诙谐地说:“原来是属啄木鸟的——嘴硬屎稀。你瞧,这堆臭肉,真是哭爹找不着坟头子……”

 

坚守桃花山

 

经过半年多的努力,我们在抱犊崮一带打开了局面,国民党顽匪却在背后向我们打黑枪,上级命令我们到桃花山一带消灭国民党敌顽部队。

桃花山位于滕峄边根据地的中部,山虽不高,却显得石壁陡峭,气势磅礴。山的前怀有一道隆起的脊梁,整个山呈丁字形。松林战斗后,国民党顽匪九十二军一四二师溃逃得七零八落,在南车庄和滴水崖等地集结,企图汇成一股,往西流窜。敌人一个团正在往桃花山迂回,准备抢占桃花山,以攻为守,以便使其残部从山沟下边通过。

当天夜里,我们营捷足先登,抢占了有利位置,并抓紧筑构工事。天刚破晓,敌人象一群蝗虫从西南方向慢慢往山上摸来。陈连长趴在连夜赶修的掩体里,全神贯注地盯着敌人,那支用纸卷的喇叭筒烟,早就熄灭了,还夹在手指中间。他压低了嗓门对我说:“往两边传,等敌人靠近再打。你去告诉指导员,把敌人打退以后,全线出击一下。”

我从指导员那里气喘吁吁地跑回来,这会,连敌人的脸都看得清清楚楚了。我真想提醒他一句:“敌人上来啦!”又担心违犯战场纪律,我把话强咽进肚里,端平那支马捷克,瞄着敌人。

五十米、三十米、二十米,陈连长大肚盒子一挥,刷的一梭子打了出去。几乎是同时,一排的那挺机枪“哒哒哒”地响了起来。我们早就憋足了劲,两分钟不到,就甩了一百多枚手榴弹。敌人被打懵了头,象一群野猪,乱哄哄的只顾逃命。

“冲啊——”陈连长把匣子枪一挥,跳出掩体,顺着山斜坡一下子冲到敌群里,溃逃的敌军把枪扔掉,抱着头往山下滚。我们冲到山脚下,匪兵涌出了山口,陈连长让我们注意拣子弹和武器,很快地返了回来。

敌人的三门迫击炮,从车庄往桃花山轰击,几挺重机枪“咕—咕—”地叫着,往山梁上轮番扫射。敌人探头探脑地回转过来,摆好队形,在迫击炮的策应下,重新发起攻击。

由于我们占据了有利位置,还是让敌人靠近再打,几乎是一枪搁倒一个敌人。

“谁在下边?”指导员大声问。

“我——孔祥坦。”听说是他,连长高兴地说:“七班长,把那块阵地守住。”

“放心吧连长,人在阵地在!

孔祥坦是一位老战士,出名的战斗英雄。在我们出击的时候,他就发现了这样一个位置,拣了几支枪和十几枚手榴弹钻了进去。上边有巨石盖顶,不怕敌人的机枪和炮击,下边正对着上山的斜坡,随时都可以消灭敌人。连长和指导员商量了一下,把机枪移过去,和孔祥坦组成交叉火力,无论狡猾的敌人怎样变换队形,我们都能准确地消灭它。

军区的指挥所就在后面山上,我们营每个战斗场面,首长都看得清清楚楚。一队队后勤战士和老百姓用杠子抬,用肩膀扛,把一箱箱手榴弹送到阵地,保证了战斗的顺利进行。太阳火辣辣的,我们趴在炙烫的岩石上,嗓门干渴得几乎要冒出火来。军区首长非常关心我们,又给送来了好几担熟透的葡萄。那葡萄象蜜一样甜,放到嘴里就化了。

山下的敌人强攻了十几次,都没有得逞,便一边炮击桃花山顶,一边从桃花山两翼出击,被我一、三连狠狠揍了回去。到了中午,敌人又开始对我连坚守的阵地进行集团冲锋。战斗打得正激烈,孔祥坦一个劲往上摆手,连长知道,他可能没有手榴弹了。这时候,敌人的机枪打得正紧,从光秃秃的山岗往下跑,随时都有生命危险。如果丢了孔祥坦所占的位置,会对我们侧翼造成威胁。连长紧锁着眉,正在考虑让谁去,用什么办法合适。

“报告连长,我去送。”连长抬起头,上下打量着我。我知道他平时就非常注意培养战士的机智,灵机一动,说:“用绳把手榴弹捆成把,我跑下去后,再把手榴弹拉下去。”连长赞许地点了点头,严肃地说:“赶快准备。”

趁着一阵手榴弹炸起的烟雾,我从掩体里冲了出去,敌人的机枪打在后边的岩石上,崩起的石屑象沙子一样贱在身上。我当时只有一个念头:拚死也得把手榴弹送到。孔祥坦看到了我,伸手把我拉了进去。“手榴弹哪?”我把绳头递给他,我们俩顺着绳子把手榴弹拽过来。一共是二十八挂,每挂四颗,他高兴地龇着牙笑。说也巧,这时敌人的一个排长正指挥着往上边冲锋,孔祥坦甩了一枚手榴弹,正卡在他脖子和背包中间,他象中了邪一样,怪叫着往敌人堆里钻,“轰”的一声,放倒了六、七具尸首。

“七班长,揍那个穿呢子上衣的。”敌人一个团长,斜挎着绶带,手拿“中正”剑,在后边督战。孔祥坦用“三八大盖”瞄了瞄,没找着合适的角度,对我说:“你趴到我肩膀上打!”我端起“马捷克”,“叭”的一枪,把他撂了个仰八叉。上边传来了连长的喊声:“打得好!”。

敌人发生了一阵骚动,重机枪对着我们所在的位置狂扫起来。陈连长指挥着一排在另一侧又打退了敌人的一次冲锋。“准备手榴弹,敌人又攻上来了!”孔祥坦和我把几十枚手榴弹摆在洞口前沿。敌人往我们所在的位置逼近,一百米——八十米——突然象潮水一样朝西南方向退去。我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,上边传来了连长的命令:“敌人跑了,追击——”接着,一阵嘹亮的军号声。

这场战争从拂晓一直打到日头平西,胜利完成了阻击任务。鲁南军区传令嘉奖我们连,并授予“桃花山反顽战斗英模连”的光荣称号。

 

血战仙桥庄

 

桃花山阻击战后,我们连胜利返回邹东泗南山区,有不少青年小伙踊跃加入自己的队伍,连队迅速发展到二百多人,战斗力比以前大大加强了。

一九四四年十月的一天,我们二连接到营部的命令,到仙桥庄西伏击抢粮敌人,等战斗打响后,一连和三连插过来,把敌人吃掉。

打响以后,鬼子的实际人数跟我们侦察的人数悬殊很大。陈连长当机立断,把队伍撤进仙桥庄,利用地形地物拖住敌人,给一、三连争取时间。我们趴在村边的藕池塘崖上,用一挺机枪掩护部队往村子里撤。狡猾的敌人看出了我们的行动意图,嗷嗷叫着,紧追过来。“轰——轰——”几颗手榴弹落在藕池坑里,一大团泥巴掉到机枪枪体上,机枪打不响了。鬼子见我火力减弱,冲得更疯狂了。

“快撤!”连长和我及正副机枪手四人从坑上崖猫着腰跑进了村子。“连长,对面有敌人!”在那条宽不足五米的小巷里边,人影幢幢,敌人已从另一条路摸进村来。我们甩了两颗手榴弹,闪进了一幢院子。几个鬼子端着刺刀,“呀——呀——”地叫着往里硬闯。我们站在暗处,一阵猛扫,把敌人搁倒在院子里。

借着朦胧的月光,我看陈连长脸上一片血。我从衣襟上撕了一条布,想给他包扎一下,连长摆了摆手,往屋里走去。屋里边有我们几个伤员,从窗棂里早就看出了连长。他们围上来,七嘴八舌地说:“连长,我们怎么办?”

“把这块地方守住,狠狠打击敌人!”连长这句话说得很慢,说一个字就象迸出一个火星。我们擦拭着武器,默默数着子弹。村子里枪声阵阵,硝烟滚滚,战士们各自为战,和敌人展开了殊死搏斗。在这紧急关头,一连在齐家峪,三连在立山,先后赶来增援。鬼子腹背受敌,不敢恋战,以放火为掩护,逃了出去。在离村子二百米远的地方,踏响了四区队埋设的地雷,又有十多个鬼子送了命。

我们连在后边追了出来,把鬼子压到一个前头宽、后头窄的棺材沟里。鬼子狗急跳墙往西北方向突围,被三连狠狠揍了回去。

这时候鬼子伤亡惨重,一个个如丧家之犬,落荒而逃。这场战斗,消灭鬼子一百多人,击毙了鬼子的一名大队长,在邹东抗日斗争史上,写下了光辉的一页。

不久,上级来了命令,任命陈广山同志为尼山独立营副营长,马上到指挥部接受任务。我们急忙收拾行装,当天就出发了。

 

英名长存

 

一九四五年春,我主力部队发起了攻克泗水城的战斗。当时,我们营的任务是防守梁公林、金庄、戈山厂一线,准备阻击兖州、曲阜方面的援敌。按照上级部署,我们迫降了梁公林据点之敌。当晚,队伍急行军往金庄进发。途中,陈副营长走到我们排。我当时已被提升为排长,他还是呼着我奶名问:“小群,怎么样,被拖垮了吧?”我笑着说:“老连长,我什么时候豆腐过?”

“那就好,一定要掌握住战士们的情绪。”他边走边向战士们鼓劲说:“同志们,咱们肩上的担子不轻,上级命令我们,一定要把兖州来敌堵住,关键的时候,要冲上去,叫敌人有来无回,千万不可轻敌。”

到达金庄时,天已大明。战士们经过梁公林之战和夜行军都比较疲备,就地休息待命。陈广山同志也很疲惫,可他没有去睡,他肩上的担子重啊!他在考虑着随时可能出现的新情况,筹划着新的战斗方案。就在这时,大队的鬼子兵从西南方向向金庄压了过来。听到枪声,陈广山同志从一堵矮石墙后跳了起来,指挥队伍马上应战。就在陈广山同志站在石墙边下达战斗命令的时候,敌人的流弹打中了他的胸膛,殷红的血染红了那件发白的军装,染红了脚下长满蒿草的土地。我不顾一切地冲过去,抱起他的躯体,大声哭喊着:“老连长,你醒醒,我是小群呀……”可是连长闭上了眼睛,连睁一下的气力也没有了。他黝黑的脸泛出灰色,透出一种铁的素质。我摇着连长的肩膀,想再听一次他的亲切话语,那怕是一句也好!但再也听不到了……

顿时,我眼发黑,头发涨,一下子扑到连长身上,失声痛哭起来。二连的战士围着那片草地,泪滴和连长殷红的血洒在了一起。巨大的悲痛燃烧起了战士们复仇的怒火,“向敌人讨还血债!”怒吼压过了敌人的枪声………

时间真快呀!一晃几十年过去了,可是,陈广山连长的英雄形象如在眼前,他的亲切话语依然震响在耳边。他没有死,他威震敌胆的英名将永远在泗南、邹东人民的心中长存。

(撰稿人:孙卫东)

(本文摘自山东革命斗争回忆录丛书《微湖情》,略有改动。)


来源:泗水县